第一百七十章(2 / 2)
受了委屈,受了什么委屈?怎么就那么倔的脾气,生气了就叛盟,这是把浩气盟当什么了?万花谷里把孩子宠的不像样儿,连带安弦也宠的脾气那么大么,受点气就忍不了,下次见到了,说不得要说他几句,劝他回转来。
安弦那一身的医术,若是在浩气盟中,定然是要被人敬着奉着的,更何况,他身手又好,即便是出去迎敌对阵也会挣得一身功勋,到时候,还不是很快便也是个武林天骄么,到时候,又还有谁能给他气受。
莫子逸烙饼一样翻来覆去的在床上滚了几圈,瞪着床帐开始发呆。
不知道安弦现在在恶人谷里做什么,他小时候吃了那样多的苦,恶人谷里须都是些凶神恶煞,他起初那样温柔乖顺的性子,想来刚进恶人谷的时候也吃了不少的亏吧,怎么就那么傻,宁可被那些恶人欺负着,也不肯回来浩气盟呢。
他想来想去,脑子里盘盘旋旋的都是那对着他言笑晏晏的黑衣万花,一忽儿调皮,一忽儿温柔,一忽儿抿着他耳尖净说些不要脸的话,眉眼渐渐清晰的像是闭上眼便摸得到,莫子逸抿着唇,闭紧了眼睛,像是安弦就在他身侧背后,气息柔暖的环绕着他,软软的亲吻着他的颈后耳畔,他紧紧蹇着眉,忽然就呻吟一样的吐出了声音:
“安弦……”
安弦……你来浩气盟吧,我们依旧一起住,可好?
莫子逸微微张开嘴,舌尖卷动将唇瓣润的晶亮,半俯在床上将身下隔着衣物挨在褥上一下一下的蹭,呢呢喃喃的呻吟着安弦的名字,两手却攒成个拳头紧紧攥着被角,宁可让要翻了天的情欲一点一点将他淹没蚕食个干净,也下不去手抚慰自己。
他呜呜咽咽的将自己裹在被里蠕动着拱蹭了许久,也没能泄出精来,却绷的全身滚烫的泛着乏,最后只得作罢,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莫子逸做了长长的一个梦,梦里是一大片盛开到无边无际的桃花,乱云堆雪,落英缤纷,而那个浑身脏污,瘦骨伶仃的幼年安弦就站在这一片似乎无穷无尽的桃花林里哭,身边是一株巨大的藤萝树,开满了深紫浅紫的花穗,从高处落瀑一样的倾泻而下,跳珠碎玉一般铺满天地。
那里尚有一方宅院,恍惚间他似乎觉得他同着谁,在那宅院里住过很久很久,他执着那人的手,在一方雪白宣纸上慢慢写下了字迹,却无论如何都看不清到底写了什么。
而那个小小的安弦,一直一直,站在藤萝树下哭个不住。
这是哪儿?哪儿来的的这么大一片桃花林,大的看不见尽头,满眼满眼,尽是灿烂桃华,却唯独中间如同冠盖一般,生出了一株巨大的藤萝,看一眼便觉得满世界都落满了温柔的紫色,深深浅浅,如梦如幻。
莫子逸望着树下那哭个不住的孩子,忽然之间便心痛如绞,于是一瞬间桃华尽去,天地虚无,一片空茫之中仅余一株巨大宛如冠盖的藤萝花树和站在树下哭个不停的小小孩童,他方要伸手去将那哭个不住的孩子抱进怀里,就惊骇的看着那孩童顷刻之间便筋折骨落委顿于地,藤萝亦随之崩毁,花叶纷散飘落化土成泥,转眼就只剩了一具森森白骨伴着一段攀在巨岩上摇摇欲坠的枯藤,九天之上雷霆宛如神怒,耀眼电光贯穿天地一般直直落下,在莫子逸眼前生生将那枯骨残藤斩为飞灰。
他忽然就被安弦整个儿的掩在身下,挣扎不得,透过安弦肩膀,他看见巨大紫白雷光向着他们直劈而下,一道一道狠狠砸在安弦脊背,安弦口中温热鲜血淋漓而下,沾了他满脸满身,他看见那人眼中尽是温柔,他听见那人在他耳边一字一句的道:
“若有来生,恩怨两清,生死不离。”
然后,灰飞烟灭。
莫子逸一声惨叫猛然从床上弹起身子,一双手惊慌失措的连连空抓了几下才省过来自己是做了个噩梦,然而那惊心动魄到心口揪痛的感觉却依然随着一阵阵的心悸在胸口盘旋不去,他长长的喘了几口气,按住心口定一定神,只觉得胸口里那一颗心尚惊慌失措的在手底乱撞个没完,好一会儿才渐渐跳回了正常的节奏。
莫子逸坐了一会儿,慢慢蹭下床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尚未挨到唇边就忽然听得一声霹雳从天上滚过,他猝不及防被滚雷惊了一下,手一松便连杯带水都跌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他顾不得收拾地上碎瓷,慌着将窗推开一看,只见蜿蜿蜒蜒的紫色电光忽然间就爬满了半个天空,随着电光便是“轰隆”一个滚雷过去,随即便是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如同骤鼓一样的砸落下来,这傍晚尚是响晴的天气,及至夜半竟忽然就化出了一场暴雨。
莫子逸手指抠着窗棂,被雷声震的脸色发白,他方作了那样一个梦,睁眼便见着一场几乎要把天地都劈出个口子一样的鸣雷闪电裹着暴雨哗哗的砸下来,顿时那雷声雨声都轰轰隆隆噼噼啪啪的砸进了心里,愈看便愈是心惊。
他猛然一把砸上了窗扇,两手抵着窗子不住的颤,却又死活都不肯离开窗前,就死死的将窗推住,似乎这样就能把这一场泼天泼地般的雷电暴雨关在心门之外,他惨白着脸色喃喃道:“不会的,安弦不会有事的,只是凑巧,凑巧罢了。”
闪电一瞬间爬过天顶,紫白的电光透过窗纸将屋中映作一片惨白,投下极黑的影子,莫子逸瞥了一眼,恍惚又看见梦里安弦隔着淋漓鲜血,眼神温柔的望着他,心尖儿便猛的一颤,慌慌的插牢了窗扇坐在椅上,一手紧紧攥着心口,只恨两人现在相隔了万水千山,不能一霎就将安弦拉在眼前,虽然明知道那只不过是个梦,却依旧止不住一阵一阵的心悸。
莫子逸将眼投在窗上,看那窗纸在闪电里明明灭灭,心底里不自觉的反复念着,安弦,安弦,你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你为什么是个恶人,不是我浩气中人。
安弦,你回来浩气不行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