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2 / 2）

当时那一身狼狈，竟让人看了去！

翟季真沉声问道：“且不说你所言之事仅你一人所言，虚实难辨，即便此事属实，又与你今日所做之事何干？”

“无涯见不得这等苟且之人辱我浩气颜面，故将他行踪透与了恶人知晓，无涯甘愿领罪受罚。”易无涯收回目光，将头低下俯在地上，“请盟主与军师责罚，无涯并不敢有半分怨言。”

“你透他消息，便将蔓箐送与了恶人凌辱至死！”谢渊猛一拍椅子，怒声喝道。

“无涯……一时鬼迷心窍。”易无涯早知自己今日必死，所以并不争辩，只老老实实将此事认下，“但求盟主赐我一死。”

他死前能毁了莫子逸，死也瞑目。

若是今日他口中之事传扬开去，莫子逸活着只怕是要比死了还更加不堪。

易无涯断了斩立决，莫子逸收拾好棺盖，沉默的背在身上，静静站在法场边看着易无涯人头落地，抬手向着谢渊和翟季真遥遥拱了拱手，转身一步步离开。

他身后，是无数张嘴和无数双变了颜色的眼睛，易无涯所说的事情，终于照着他生前所想，传扬开去。

即便是浩气盟中，依旧有无数的人想沾莫子逸的身，之前因着他冷漠疏离不敢造次，眼下忽然有了这么一说，且不论是真假，都要当做真的来听，毕竟若是将这人踩下来，岂不就是谁都有机会可以沾得过了。

谢渊和翟季真虽然尽力去阻止，却又怎么防得住悠悠众口。

所以当莫子逸一纸告假单递到二人面前，二人几乎是立刻便允了，眼下这种状况，莫子逸出去避避风头散散心也好。

总比闷在浩气盟里整日听着那些风言风语的强。

莫子逸得了回信便走了，他身无长物，也无需打点行装，只笼了些碎银，绾着自己长剑，牵了匹马便悄无声息的出了浩气盟。

偶有那么一两个偶然遇到他的，即便是有心缀着去做点什么，也没有那个胆子去面对莫子逸手中那一把剑。

毕竟这人无论是被人做过什么，一身武功却还是在的，掌中依旧是那一把分毫不打折扣的杀人剑。

莫子逸一路行去，懵懵懂懂，并不知自己要去哪里，只随着马儿闲逛，晓行夜宿，不知道胡乱走了多少日子，直到眼前乍然铺开了一片黄沙的时候，才猛然惊觉自己竟然已经一路走进了龙门荒漠。

他站在一片沙海之中茫然四顾，原来自己不知不觉是向着恶人谷走的吗？越过龙门的万里黄沙，再走就是昆仑山的冰天雪地，就是……自己握着安弦那一片衣角，半身血色淋漓的求他救命的地方。

然后……便是恶人谷。

他迟疑良久，终于是一带马头，彳彳亍亍向着玉门关缓缓而行，只不过在日头最烈和夜里最寒的时候，寻一处稳妥的地方蜷缩着睡去，待到气温合宜，便再继续往前走。

沙漠里温差极大，莫子逸睡得并不安稳，好在身边一直陪着一匹马，互相依偎着总还不至于在呵气成霜的夜里冻的战战不能眠。

只是多梦，纷繁芜杂的梦境一个接着一个，梦里，反反复复皆是安弦。

有他一角黑衣柔软自自己头顶拂过，有他薄唇里噙着冷笑将半盏极烈的药酒灌入自己喉咙，有他温声慢语的笑着，然后恶狠狠冲进自己身后，那个人，怎么就能端着一张笑的宛若春风的脸做着截然相反的事？有他为自己上药疗伤，有他一口一口狠狠在自己身上噬咬，坚硬的牙齿嵌进肌肤，碾开皮肉，末了，还要舔一口血。

莫子逸每次睡下，都辗转反侧，夜夜不能安。

他还梦见安弦青白着脸色陷在他床上的被褥之间，梦见安弦说他“妇人之仁”，梦见安弦咬着牙折断了自己的手脚，然后额角挂着冷汗对他微笑着说：让我留一只右手为你驱毒。梦见安弦跪在地上仔仔细细为他洗脚，然后挑着眼角看着他，将他脚趾含在口中，梦见安弦黑衣翩飞，自浩气盟的绿水青山中渐渐远去……

所有的梦境，最后都终结在那一道巨大伤口中，他一剑劈过去，安弦大睁着眼睛自他面前跌落断崖，唐初柳大喊着安弦的名字箭一样的冲下去，然后在巨大的机关翼之下，唐初柳拧过安弦的身子，让那道他亲手斩出的伤口无遮无拦的横亘在他眼前，化成一天的血色。

莫子逸每次挣扎着醒来的时候，都觉得眼前依旧是一片血红，要重新掩住眼，揉一揉，才能把那层血色揉掉。

站在岔路口犹豫了很久，莫子逸去了另一片大漠。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