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风起矣(2 / 2)
“也是斟酌再三,饶是不敢添笔,这不……”
说罢,便作媚笑抬头看那黄门公的脸色作推手状。
那黄门公却不想看这厮嘴脸,且闭眼思之:宋粲汝州之功不在瓷贡,而在汝州权柄归正。而瓷贡天青三足洗甚得圣心所悦,且有这蔡字恩宠之事,仿佛戳了官家的痛处,而这五雷天机却得应验。相较之下,这宋粲着实是风头正盛,这惹人嫉妒也是常事。想那郑皇后处事也算是个公允,朝堂那些个向太后的旧臣,亦是有些个消息往来。积年行得替官家行那定夺之事,此次却不去批这宋粲的三个折子倒是有些蹊跷。
想至此,嘴里却将心事说出,道:
“倒是蹊跷了些。”
高顺听罢此言倒是闭口不答,且甩了一下袖子。
身后托着奏折的内侍省事,便后退了几步,转过身去,拿脸对了那墙角。
此时那高顺才从袖中掏出一封札子,捧在手上,道:
“蹊跷的且还有……”
说罢,便躬身递上,那黄门公看了一眼没接,却问道:
“你这老官,和我打甚哑谜?”
高顺闻言,便捧了札子道:
“东平郡王请赏札子。”
黄门公听了那高顺此言,倒是眉头一紧,道:
“一个清闲居京的郡王,他请得什么赏?”
高顺闻言,随即近了一步,低声道:
“倒不是他请赏,只是有言:宣武将军宋粲汝州有功……”
倒是话未说完便停了下来,抬了眼看那黄门公脸色。
黄门公听罢却是心下一惊。
咦?倒是一个寄禄的外姓、二等的王爵,一纸上书,却让这内宫的主司惊慌如此?
说这东平郡王倒也是个无权无势的,却是前世积德,生了一个好女儿。
初为御侍入宫,绍圣二年五月,封美人,十月晋婕妤,有盛宠,绍圣四年晋封贤妃。
元符二年八月,便立为皇后。后,哲宗崩,徽宗继位,尊为元符皇后,崇宁二年,尊为“太后”。
北宋对于皇亲国戚的管理且是于其他朝代不同,宗室且归那“宗正寺”管理。
一旦入了“宗正寺”便有种种限制,允许参加科举,进入地方任职。亦可参于朝会,但,只能旁听,不得发表意见。
也就是说,一旦进入“宗正寺”的皇亲国戚,基本上不能参政议政,不可领兵,不可结交大臣,甚至不可出京。
也就是“皆赋以重禄,别无职业”,官家给你好吃好喝的养了,什么仕途什么前程什么权势?想都不要去想。那东平郡王亦在此列。
不过也有例外,吴王一脉且是有得文、武的实权。
那位说了,怎的偏偏他有?也不看看他妈是谁?又是一个积年的带兵。朝堂之上无论两党,还是其他,只要他肯出面,也是有掩了鼻息,俯首听喝。
然这东平郡王且比不得吴王的身家。
让这黄门公心惊的是,这不曾参加过朝会,且是前朝的皇亲国戚,此时却要顶了弹劾为一个寄禄的宣武将军,殿前司的马军虞侯请封?
他且知道那宋粲是谁?
奇怪之余便随口问了:
“他怎知晓那宋家的小哥?”
高顺听罢倒是面无波澜,笑了躬身回道:
“许是崇恩宫前几日要了朝臣上疏,夸了那宋粲几句……”
说罢便做了一个摊手。然,云淡风轻之中,那黄门公听罢此话饶是一番头皮发麻。且是听闻刘太后是从高顺处要了那朝臣的札子去。
想这后宫,自那崇宁元年再废元佑皇后孟氏且得了些许的宁日,如今却见得东平郡王请赏札子,便感再现风雨欲来风满楼之势也。
倒是三朝的宫内御侍经历,此番饶是让这老家伙心下一紧,且又是个无话可说。
话说这两个哲宗的皇后在这徽宗朝倒是能掀起多大的风云?
且是不敢小看了她们。这俩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元佑皇后孟氏乃眉州防御使、马军都虞候、赠太尉孟元的孙女,背后且是深厚的禁军背景。
年方十六由那太皇太后高氏选入宫中,深得太皇太后高氏和嫡母皇太后向氏的青睐。
元佑七年,经太后高氏授意于文德殿哲宗亲立她为皇后史称“元佑皇后”,时年二十。
然,好景不长,绍圣三年因“蛊毒厌魅”之事被废黜。
孟后“巫蛊案”事发后,哲宗曾召集宰相商议。
章惇请礼官共同商议对策,蔡卞“既犯法矣,何用议为”。
于是乎,便是“乞掖庭置狱,差宦者推治”哲宗遂令内押班梁从政、管当御药院苏珪与皇城司鞫问完毕后。
哲宗命侍御史董敦逸覆录,史称“瑶华秘狱”。
判词曰:“皇后孟氏,旁惑邪言,阴挟媚道,迨从究验,证左甚明。狱辞其孚,覆按无爽。废居瑶华宫。”同案王坚、法端、燕氏处斩。另有旨下:“凡所连逮,以等第定罪。经由失几察等官,贬秩罚金有差”
然,元符三年,哲宗崩,徽宗继位。
向太后授意恢复孟氏皇后名号,尊为“元佑皇后”。
次年,向太后崩。崇宁元年,孟氏再次被废黜,重居瑶华宫。加赐“希微元通知和妙静仙师”之号又当道士去者。
然这“蛊毒厌魅”为由的“瑶华秘狱”到底冤不冤?
倒也说不出个冤来。
若深究的话,便是那孟氏皇后要续那高太后之路,向太后之途,重拾那垂帘听政之事再现元佑更化。倒是让这两位当皇帝的兄弟两人都容她不下。
然,元符太后刘氏背后却是有些个惨淡,只有一个朝廷的二等的王爵。
而其父这个“东平郡王”本是个父以女贵,自然在这朝中无甚根基。只得一个赋闲在京的郡王。
如果本性愚钝,应是无灾无难到公卿的人物。
这刘氏虽与那孟氏不睦,且年不过三十,倒不曾听闻其父女有涉朝政之事。
然,此番见东平郡王这请赏札子饶是让人背后一凉,且是耐人寻味。
然细想了去亦是释然。
自崇宁以来,那元佑、元丰两党一番焦灼,倒是谁都没占到什么便宜,然却有了那宣仁圣烈皇后高滔滔与哲宗嫡母皇太后向氏做了例子,自然是想那生车行旧辙之事。
倒是今非昔比也,此时却少了彼时的司马光之才,文彦博之德。偏偏又遇得蔡京、童贯这等狠人,便无端折了那孟氏进去。
此番看来,便是有人耐不住这寂寞,去打这位元符太后刘氏主意去者。
那高顺见着黄门公如此,且沉吟了一下,继续道:
“前几日上面恩赏了宋邸,此时再赏,倒是由着他们恃宠而骄了,宫里的意思便是有意压他一下,免得宋家作大?”
黄门公听了那高顺的话心下且是感叹。这郑皇后聪慧过人,且不是一个枉来之语,饶是一语中的。
既然有了答案便也是无答。
心内思忖:那日谢礼便是自家送到宋邸的,适逢宋家弄瓦,便是见识了那宋家的底蕴,实乃地中有山也。
然心下又叹,这宋家此番且看如何经得住这堤高于岸。
想至此便睁了眼,看那深宫永巷自语道:
“岂是作大,宋家本身就大也。”
高顺听了立马躬身,道:
“主司这话,顺,自当没听见……”
黄门公自知失言,便赶紧收拾了心思,“哈”了一声道:
“无妨。”
说罢,伸手要过高顺中的简报,转身进入那宫门。
留下那老中官高顺独自望了那满墙探头的桂花,饶是一缕清风拂过便是一个花瓣随风,纷纷洒洒。
便是一个高者乘风,飘于皇宫瓦上,下者飘撒落于永巷青石路板之间。
且是风过微凉,日影斜长。
倒有一朵黄花落于肩上,还不曾落稳便又被那风吹去,融于那一地的金黄便是不见了踪影。